大秦赋

我先说一下感受吧。

借用郭敬明大导演的一句话：遗憾、困惑和不满。

作为《大秦帝国》忠实粉丝的我，年初时候还纳闷，疫情期间这么好的时间段怎么不播大秦4呢，是为了照顾楚国人的情绪吗，等来等去也没个消息就忘了这回事。

突然前些天看到了大秦4首播的消息，像两个月前秋天里的第一杯奶茶，我啪的一下就点进来了，很快嗷。虽然这剧改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大秦赋》，但丝毫不影响我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发了条朋友圈。

事实上这剧的开头还是可圈可点的，一如既往的服化道高水准，剧情逻辑线也相对清晰，虽然把华阳太后和夏太后的史实进行了篡改，但勉强还能接受。直到华阳宫变时，身为嬴政生母的赵姬与自己的大伯哥嬴傒共处了一天一夜啥也没发生，并且用一句“做王不快乐”打消了嬴傒自立为王的念头，看到这我才隐隐感觉有些不对，脑海里响起“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我去微博和豆瓣看了一下，大家的表情是很一致的：地铁 老人 手机。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我越看越生气，到最后把我气笑了。我一直认为，当一个人的知识面越宽广，他从读书、旅游、看剧、游戏中获得的快乐和满足也就越多。现在我想再加一句：当一个人的知识面越宽广，他在遇到垃圾时产生的失望和愤怒也会越多。

大秦帝国系列的第1、2部在豆瓣的评分高达9.3分，位列神剧，第3部槽点很多但也维持了8.5的高分。而作为系列最后一步的《大秦赋》，由8.9分高开低走，一路跌到了6.6分，步入了烂剧的行列。主创们应该庆幸改了名，若是还敢叫原名《大秦帝国之天下》，只怕连5分都没有了。

第4部的故事开始于秦昭襄王末期，由吕不韦的“奇货可居”到秦始皇完成形式上的大一统，这段时间可谓是历史迷心中最为熟悉的历史之一，不仅仅因为这段时间内有无数脍炙人口的故事，也是因为它初步奠定了中国大一统的雏形，意义深远，所以这段历史的影视呈现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无比考验导演编剧的格局与功力。过去也有很多描述这段时期的影视剧，如《寻秦记》、《神话》、《吕不韦传奇》、《秦时明月》，它们的定位不是历史正剧，因此虽然剧情都为杜撰，但观众依旧喜欢，允许它们有如此程度的创作开放度。而《大秦帝国》系列向来以历史正剧自居，而且前3部的质量极高，不免给老秦粉们留下了更高的期待。大家原以为，系列剧嘛，质量有下降可以接受，万万没想到的是，第4部的《大秦赋》竟然烂到如此地步。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不对？

废话！

这剧问题太多，但让我最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有两个方面：主角选角和主线剧情。

先说选角。

《秦时明月》中有这么一段剧情：

卫庄：始皇帝嬴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盖聂：始皇帝嬴政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人！
卫庄：这算什么结论？
盖聂：嬴政是一个自古从来不曾出现过，未来也可能不会再出现的人。
卫庄：你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盖聂：这不是我的评价，当是后世史官们的评价。
卫庄：历史是胜者书写的。
盖聂：嬴政和他的帝国会失败。
卫庄：为什么？
盖聂：因为他只是一个人，却做了超越人的事情。
卫庄：那他就不能继续超越？
盖聂：他只是一个人，这个庞大帝国因为他一个人而存在，但也只有他能做到。
卫庄：所以，如果他死去的话……
盖聂：他会死去，因为他是人，没有人能够不死。

我10年前上大一，读《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书中描绘的嬴政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个英俊但略显稚气的孩子，目光充满着捉摸不透的深邃和可怕的镇静，举手投足展现出睥睨天下的自信与威严。心机缜密，杀伐决断，沉稳坚毅，傲才绝情，他“不用见惯大场面，他就是大场面”。这么多年看剧，陈宝国的汉武帝，鲍国安的曹操，唐国强的老年李世民，胡军的朱元璋，陈道明的康熙，都非常符合我心目中的历史人物形象。唯独秦始皇嬴政，我仍然无法想象出他该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前几天富大龙在《国家宝藏》上扮演了秦始皇，短短十几分钟的剧情，情绪转接无比到位，一个中年嬴政形象跃然呈现。富大龙曾在大秦帝国2中扮演秦惠文王嬴驷，被公认为为这是最佳的秦王形象之一，他没能出演秦始皇不免遗憾，不过大家也庆幸，富老师没接《大秦赋》这么个烂剧本。

从先期放出的剧照来看，张鲁一的秦王造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可到了剧里，人物动起来了之后，演技和形象倍觉拉胯。且不说他一个40岁的人了，扮演刚刚即位的13岁嬴政有多违和，单从形象来说，满脸的沟壑和那醒目的黑眼圈，走路略微佝偻，即便是扮演中年嬴政也是看起来无比违和。豆瓣上有人对比了大多数角色后开玩笑说，大概全剧看起来最肾虚的人就是嬴政了。

当然剧中嬴政的苦大仇深和哭唧唧也跟剧本有关系，不能全赖张鲁一。然而就这样的秦王形象，能让无比凶悍的荆轲副手秦舞阳当场吓尿，我比鲁豫更不信。

再说主线剧情。

先简单梳理一下与嬴政有关的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历与典故。

奇货可居，邯郸降生，嬴异人归秦，华阳太后认子，灭西周国，秦昭襄王、秦孝文王相继去世，吕不韦拜相，灭东周国，《吕氏春秋》一字千金，嬴政即位，修郑国渠，第五次合纵攻秦，甘罗出使赵国，嫪毐入宫，成蟜叛乱，嫪毐叛乱，吕不韦罢相，李斯《谏逐客书》，杀韩非，灭韩，灭赵，荆轲刺秦，灭魏，灭楚，灭燕，灭齐，称始皇帝，废分封行郡县，书同文车同轨，万里长城，徐福东渡，封禅泰山，焚书，博浪沙张良刺秦，刘邦“大丈夫当如是”，项羽“彼可取而代也”，沙丘政变……

汇聚成李白的那句“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这才是我们心中真正的大秦帝国。

而《大秦赋》的主线剧情，一个被轻松平定的嫪毐叛乱，竟然拍了二三十集，啰里吧嗦地讲述后宫那点烂事，我看它应该改名叫《大情妇》、《嫪毐传奇》、《秦宫秘史：赵姬和他的男人们》，否则我也不会这么生气。更神奇的是，嬴政和李斯打一开始就在谋划除掉吕不韦和嫪毐，谋划了几十集，结果什么准备也没做。蒙武一个大将军，人家嬴政都明明白白告诉你要出事除了我的话谁也别听，结果蒙武在自己的主场什么准备也没做，瞪着眼被嫪毐派去的几个外人夺了兵权。眼睁睁地差点被仓促起兵的嫪毐翻盘，竟然还胸有成竹地说相信自己有祖先保佑，军队都丢了还相信老百姓会来救他。他的谋略看起来是那么普通，但是他却可以那么自信。

大一统的概念始自秦始皇，成熟于一百年后的汉武帝。那时的天下，统一是趋势，却是一个并不被天下百姓和士族接受的趋势，剧中的嬴政拿这个口号来激发秦军与秦民的士气，合适么？

终于盼到嫪毐叛乱被杀，要废吕不韦、灭六国了，剧情紧接着引入了另一个人物：赵高。我满脑子浮现出《人民的名义》中的那句台词“你们衔接得挺好啊”。

斗完后宫斗反贼，斗完反贼斗宗亲，秦廷上下还没有隔壁那对赵国昏君佞臣来得敬业时，不禁让人疑惑，还能不能治国了？还能不能吞并六国了？这样的秦王秦国配横扫天下？

我是看出来了，但凡一个好剧，只要被腾讯上下其手一遍之后，就会变成又臭又长的低端宫斗玛丽苏言情剧，堪称影视圈罗永浩，口碑冥灯。

历史迷想要什么样的历史剧呢？

这是我在B站观看次数最多的视频，它虽然有两个多小时，然而它就像海澜之家一样，每次都有新感觉。虽然没有任何的人物形象，也没有剧情，只有看起来枯燥无味的一张地图，但当数千年的画卷徐徐展开，看着自己熟知的历史典故一个个呈现在眼前时，但那种满足感是难以言说的。

其实绝大多数历史剧观众心里明白，影视剧是文艺作品，不同于严谨的纪录片，应该赋予其充足的创作空间，而中国史书的行文风格是高度精简的，也恰恰为文艺创作提供了空间，但同时也更加考验创作者的格局和能力，就好比86版《西游记》有很多剧情与原著不符，虽然改编、重写但是无比精彩，甚至超越原著，如女儿国的剧情。当一部标榜自己讲述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历史正剧，通篇都在用稀里哗啦的逻辑讲宫斗，那差评如潮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大秦帝国》、《汉武大帝》、《大明王朝1566》、《康熙王朝》、《雍正王朝》、《走向共和》等等这些前作，无不是在自己的定位上，把握住了历史事实和文艺创作之间的那个度，这才是历史迷想要看到的历史剧。